打盜版就像“打地鼠”：網上盜版書為何屢打不絕？

新華社北京11月19日電　題：打盜版就像“打地鼠”：網上盜版書為何屢打不絕？

新華社“新華視點”記者

字體模糊、紙張粗劣、氣味刺鼻、尺寸“縮水”……近年來，盜版書在網絡平臺層出不窮，線上售賣花樣翻新，消費者往往拿到書才發(fā)現買到了“李鬼”。

盜版書為何屢打不絕？如何保護讀者和作者權益，維護圖書市場良好生態(tài)？

越來越多盜版書轉為線上銷售

“新人出書太不容易了，盜版書完全可能重創(chuàng)一個新人，侵蝕他的市場，哪怕明明寫得不錯，卻也難以再獲得培養(yǎng)和支持……”

不久前，有作家通過自媒體賬號發(fā)文，痛斥網購平臺售賣盜版書對新人作家危害深遠，再次引發(fā)出版界和社會公眾對圖書盜版問題的關注。

盜版書是圖書市場的“頑疾”。如今，越來越多的盜版書轉為線上銷售，并從電商平臺向各大直播平臺擴散，售賣手法更隱蔽、更多樣化，數量巨大，難以統計。

記者進入一家名為某“圖書旗艦店”的網店，書籍宣傳圖標注“版社直發(fā) 正版承諾”。記者詢問客服圖書是不是正版，對方回復“原版授權一比一的”，再追問才告知“是按原版一比一印刷的”。

“高清影印”“絕版復制”“微瑕處理”“線上甩賣”……盜版商家打著各種幌子，買家若不仔細甄別，極易落入“圈套”。

從作家到出版社、從個體讀者到行業(yè)生態(tài)，都飽受盜版書侵害。

“一本書被盜版售賣了20多年，真是讓我心酸。”作家劉亮程發(fā)出這樣的心聲。2022年，經查證，某電商平臺上有90多個網店在售賣劉亮程《一個人的村莊》等盜版書，合計盜賣數額達500多萬本。

“好消息，書火了！壞消息，是盜版……”出版社通過各種方式與盜版“斗智斗勇”。人民文學出版社部分圖書采用一系列防偽手段，仍擋不住盜版肆虐；接力出版社設置打盜專員，經測算，盜版影響了正常銷售額的20%至30%……

童書和教輔類圖書更是盜版重災區(qū)。有網民稱：“最可惡的是童書盜版，會影響一個孩子對書的美好印象……”中國環(huán)境科學學會的檢測報告曾顯示，不少盜版書紙張和油墨都不達標，重金屬超標，對孩子生長發(fā)育會造成危害。

“盜版書會擾亂圖書市場秩序，扼殺文化創(chuàng)新活力，不利于行業(yè)健康發(fā)展。”中國文字著作權協會常務副會長兼總干事張洪波指出。

暴利驅使是主因

盜版書為何仍屢禁不絕？業(yè)內人士透露，暴利驅使是主要原因。

盜版盜印門檻很低，無需支付稿酬和精編細校，只需低廉的印刷費用和材料。“一本萬利”的誘惑讓不法分子鋌而走險，還催生出一批專業(yè)從事盜版盜印的“家庭作坊”。

盜版輕而易舉，打擊盜版卻舉步維艱。

電視劇《我的阿勒泰》熱播后，同名書籍熱銷。在電商平臺上，其盜版書低至幾元一本?；ǔ浅霭嫔缟玳L張懿告訴記者，一些盜版店鋪被投訴下架后，往往第二天又上架；按照網上店鋪營業(yè)執(zhí)照注冊地址投訴至執(zhí)法監(jiān)管部門，絕大多數是虛假注冊，查無此人。

“盜版如雨后春筍。沒有形成一套反盜版體系，我們只能單打獨斗，耗費大量時間精力，而且效果不佳。走法律訴訟，周期更長，投入成本更大。”張懿說。

我國刑法規(guī)定，出售盜版書如數額巨大或有其他嚴重情節(jié)，可能會受到刑事處罰。然而，業(yè)內人士普遍反映，打盜版就像“打地鼠”，維權舉證難、周期長、成本高、賠償低、見效慢，困難重重。

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(qū)人民檢察院金融與知識產權檢察室負責人李攀介紹，這幾年，盜版圖書的涉案金額逐漸增大，網絡銷售盜版圖書數量多、隱蔽性強，難以有效打擊。

“究其原因，一是嫌疑人往往同時注冊多個網店銷售盜版書籍；二是全國各地制售盜版書籍的人員互相勾連配合，發(fā)貨通常使用虛假地址，執(zhí)法人員難以落地查人；三是網絡數據容易刪除毀滅，現場查獲的往往只是小部分盜版書籍，實際銷售量難以核查。”李攀說。

此外，盜版圖書網店所在購物平臺應承擔的責任尚未明確。廣東金融學院知識產權金融創(chuàng)新研究院院長安雪梅指出，網絡平臺與經營商之間的利益分配模式日益復雜，給準確甄別真正的侵權人增添了困難。

合力整治“老大難”問題

對于盜版書這個“老大難”問題，專家建議，從完善法規(guī)、加強監(jiān)管、凈化環(huán)境等入手，合力整治。

——完善相關法律法規(guī)，加大侵權懲罰和判賠力度。

中國新聞文化促進會副會長潘凱雄認為，與高額獲利形成鮮明對比的是，盜版商家被舉報后，往往只是下架整改或進行象征性賠償，其背后高額利益的驅動為盜版侵權行為留下了“再犯”的空間。

2021年6月1日起施行的新著作權法已引入侵權懲罰性賠償制度，大幅提高侵權違法成本。2021年3月1日起施行的刑法修正案（十一）完善了受刑法保護的作品范圍，將侵犯著作權罪的最高刑期提高到10年。張洪波認為，這會對侵權盜版行為產生震懾和警示作用。

人民出版社法律編輯部編輯江小夏建議，進一步完善對圖書網店注冊運行、違法行為處罰等方面的法律規(guī)定。

——加強網絡平臺監(jiān)管，落實網絡平臺主體責任。

李攀建議，加強對各網絡銷售平臺的監(jiān)管，通過大數據排查短期內大量銷售、價格明顯偏低的店鋪，及時預警并向司法機關提供線索。

“通過監(jiān)管各大平臺，建立規(guī)范、合理、高效的盜版書舉報、維權、打擊、處罰、禁入等機制，對疑似盜版活動進行全方位、無死角監(jiān)控，進而高效、規(guī)范打擊。”江小夏說。

專家認為，電商平臺不能當“甩手掌柜”，應更多擔負起主體責任，嚴格售書網店資質核驗，健全侵權投訴處理機制和商家信用追溯機制等。

——營造良好版權環(huán)境，強化維護正版的版權觀念。

調查中發(fā)現，個別消費者在接受盜版書商提出的小額賠付、退款不退貨等和解請求后，嘗到了“甜頭”，甚至只買盜版書、不買正版書。

“版權保護既是一個法律問題，更是一個社會治理問題，需要多方合力。”安雪梅表示，要扭轉這種錯誤觀念，就要推進版權保護社會共治，在全社會樹立維護正版、抵制盜版的觀念。

國家版權局有關負責人介紹，近年來多部門聯合開展打擊網絡侵權盜版“劍網行動”，相繼查處網絡侵權盜版案件1.15萬件，移送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案件1200余件。下一步將加快推動完善網絡版權相關法規(guī)規(guī)章，加強對互聯網版權治理熱點難點問題的監(jiān)管，強化網絡平臺版權治理，推動落實平臺主體責任，促進保護能力和水平整體提升。